邪笑着的姬麟，俯瞰着人类的黑色怪物，打开了虚界之门，从梦幻般的星辰纹路所装点的门扉中，缓缓走出。宛如重临人世的君临之魔神。
邪笑着的姬麟，俯瞰着人类的黑色怪物，打开了虚界之门，从梦幻般的星辰纹路所装点的门扉中，缓缓走出。宛如重临人世的君临之魔神。
“为……”符华勉强调动着仅存的生命力，奋力挣扎着，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那张漆黑而又扭曲的魔鬼之貌。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律者，被自己找到了使用最后的王牌的机会，也不可能幸存下来。毕竟从出手的一刻，同归于尽就成为既定事实，剩下的只是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编织到达终点的过程罢了。除非它的防御超出自己的力量界限，使得“被杀死”这样的结果不能成立，否则就算姬麟逃到虚数空间，又怎么可能违背已经确立的现实的因果？
“即使了解全部过去，若不能理解汝之生命内核，也预测不到这最后的一手吗？以凡人而论，以蝼蚁而言，已经出色得过分了。”声音如此的沙哑与狂躁，仿佛冥狱的镰刀，一寸寸刮着亡者那干枯的肋骨，冰冷而又刺耳。
“可惜的是，从一开始，就不能成立。不管是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的无端怜悯，沉溺于拯救和守护他人的无谓喜悦，还是希望尽可能给那个愚蠢的妹妹保全肉身的无能暴欲，皆为汝之罪业。无论动机如何，人类之爱，终将造就人类之罪。正如自然之弱肉强食，负罪之人，注定没有办法与我等抗争。我等即为汝等人类之天敌！汝所做的，只不过是有勇无谋横冲直撞的自取灭亡而已。不过，庆幸吧，若非此术不能奏效，汝此刻已然长眠。不过，这也只是稍稍延后了汝之死亡而已！”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敌人所具有的“人类天敌”的概念所干涉了，以人类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献上与这一击相称的祭品，也就无从施展出承载了自己一切的绝杀。按照这怪物的理论，可能战胜它的，只有断绝了情感的所谓“无罪之人”吗？不，那大概根本算不上人了吧。所谓由爱而生恶，野兽的理论真的让人有些无言以对。
无奈地挤出一点苦笑，感受着勒紧喉咙行将捏断脖颈的窒息般的痛苦，感受着这燃烧了丹朱与苍玄的灵魂碎片才重新炽盛起来的最后的灵魂的残片一点点的消散，符华更深地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无力。到此为止了。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也没有守护成呐。就好像还是小女孩时候的自己，就算竭尽全力用双手去掬起溶溶的月光，看似捧起了满满一大把，它们却仍是无情地嘲笑着天真而无力的自己，在指缝间悄悄流走，除了在心中镌下浅浅的落寞，不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世界在崩坍，以符华的人生为基盘所升华和构筑的圣痕空间，在这个名为符华的灵魂行将寂灭之际，也失去了维系的力量。令人有些愕然，犹如盛夏夜的月下，忽然惊醒的一场迷幻之梦，遽然消隐无踪。
是的。
“一切皆为梦境。”
空灵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亦不知将消散于何处，只是无比熟悉。仿佛记忆深处温柔的轻呢，又好似年少春梦中缱绻的低语。如梦如幻，如慕如诉。
被捏住喉咙的符华，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姬麟的手，噙着一丝微笑，静静地伫立在姬麟的面前。不知何时，她的身上披了一身如雪的素裳，却完全不足以遮掩她那姣好修长的身姿，反而更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美感。胸口的伤势隐没无踪，右臂却仍在渗出血液，仿佛雪中展开了几朵血色梅花，如诗画般出尘，如梦境般绮幻。
深青色的短发随意率性地披散着，如同江南的丝绸般细密而又流畅，映衬着似莹白的瓷釉般晶莹细腻的肌肤，显得分外精致而美丽。纤细却又英气的修长眉毛，巧妙地雕琢和装点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为这份动人心魄的美平添了几分灵气。如蓝宝石般剔透的瞳仁里闪烁着沉静而锐利的眸光，仿佛可以洞悉一切被遮掩的真实。嘴角微微上扬，那犹如伊甸园里初开的花瓣的娇嫩的双唇之间，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任何人，哪怕只是一瞥，也会无可避免地沉沦在那份美丽之中。
沉沦。
如同踏足于飘摇梦境，如同漫步于幽蓝海渊，如同漂浮于沉夜长空，如同沉眠于寂静星穹。
好似行走于矛盾的两极，徘徊于真实与梦境的狭缝，聆听起源之海的涛声，漫溯繁星梦想的剪影。
她就是人类所拥有过的最瑰丽的梦。
不分老幼，无论性别，没有人能不为这份美而动容。
她是一个因人的祈愿而生的灵魂，她是被托付了符华的全部过去，被丹朱与苍玄的情感填满了长达千年的空洞的赤鸢。
她是人类，更是承载了人类愿望的幻想的结晶，梦想的精灵。
人类之光，于此闪耀！
“你的愿望，就交给我吧。安心睡吧，姐姐。做个好梦。”符华耳边响起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挣扎地睁开双目，她正枕在少女的膝上，有着同样容颜的少女带着恬静的微笑注视着自己，那微笑，仿佛有着治愈一切创伤的魔力。
“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似乎回到了当初不知烦恼的少女时期，无论是责任、使命还是执念，都统统放下了。卸掉沉重的担子，连呼吸都轻快了不少。自己的抗争，并非什么也无法留下。虽然看不到了，但自己自作主张认下的这个妹妹，她的成长，肯定会超出自己的想象吧。没想到在临终之刻，有一点不甘心，更多的却是自己从未有过的那份释然。
符华想给妹妹最后的祝愿，却已经没了说出口的力气。高贵的灵魂，如消融的残雪一般，带着歉然而又悲伤，却又发自内心的骄傲的笑容，化为光芒，缓缓消逝。
赤鸢脸上的微笑仍然是那么温柔，眼睛里，却是浸着泪水。她竭力压抑着悲伤的心绪，至少在姐姐最后的残魂在这片心海的深处逝去之时，不要给她太多的牵挂。
至于接下来，就是做个了断的时刻了。
“又回来了吗？赤鸢！”名为姬麟的怪物嘶哑地怒吼着，对此刻的赤鸢充满了戒惧，本能告诉它，眼前的少女有着可怕的威胁。
似乎要撕开那漆黑的纱幕，赤鸢凝视着面前的敌人，轻声自语道：“人类天敌吗？不，不是。但果然，我还是不能容许你存在下去。”
被无视的姬麟漆黑的面庞似乎因愤怒而扭曲，发出一声如濒死的寒鸦般森然而凄厉的笑声，亚空之矛鬼魅般破空而去，锁定了赤鸢的规避路线，给人以芒刺在背的压迫感。从洞开的虚数空间的大门中，如同尚未燃尽的恒星星核般的陨石向着赤鸢激射而来，气势汹汹，要将她砸进地狱的最深处。
太虚之握化为了一柄长剑，赤鸢用有伤的右手将它紧紧握住，牵动的伤口，让她稍稍蹙了蹙眉。两剑挥出，剑光一闪。赤鸢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衫如雪，纤尘不染。来势汹汹的攻击，被她手中的神之键一击斩断。
“如果真的有人类天敌存在，大概只有崩坏本身才能与这个称谓相匹配。我相信人类，相信人类的美好与可能性。无论是人类之恶还是人类之罪，都不过是终将逾越之物。那么，就在这里，如梦一般斩断吧。”赤鸢的声音缥缈而决然，眼前这媲美律者的怪物，似乎只是一场清夜惊醒的残梦，只是信手之间便可割断的一道云烟。
圣痕空间的瓦解停止了。这片末世的废土，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一点一点，重新取回了原来的容颜，重新焕发出文明的光彩。时间的齿轮仿佛被一股伟大的力量拽住，一点一点不情愿地开始倒流，这是从上个纪元的终末开始，向过去开始回溯，呈现出的曾经文明繁荣昌盛的顶点。
然而这不是终点。齿轮被拨动地越来越快，世界不断地重复着从灭亡到繁盛，再重新上溯到灭亡的循环。从星球诞生之初到如今，这样的文明的毁灭与重生，究竟重复了多少次了呢？没有人数过，也没有人敢去追溯。这是一段漫长到让人绝望而又厚重到令人窒息的，无比悠远的历史。文明的兴亡，时间的沉重，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赤鸢的身边浮现出点点微小的光芒，如同缥缈的微光，在她的身畔游走、漂浮。随着向过去的漫溯，她身边的光芒，一点一点旺盛起来。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光亮，此刻，却浓郁到足以照亮漆黑笼罩的夜幕；原本连存在都无比艰难的微光，此刻，却已经强盛到足以庇护一方苍穹。无数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在赤鸢的身边飘舞着，跃动着，编织成了陪伴着赤鸢的一道耀眼银河。
终于，回到了连人类都不曾诞生的时代；终于，回到了连生命都尚未诞生的原初之海；终于，回到了星辰诞生之前的起源之地。从当代向上追溯，横跨了整颗星球的过去，此刻的圣痕空间所演化的，是星球尚未诞生的那份人类所难以触及的古老，脚下无所依存地漂浮着，远处灼热的火球怒放着炽热的能量，辐射着仍在成长之中的整个星系，恶劣的环境，足以短时间内杀死任何人类传统观念中的“生物”。
此刻，缠绕着赤鸢的光芒绽放了。它们欢快地起舞，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的光辉。它们化作了千万亿道不灭的耀眼流星，纵横着，飞舞着，将赤鸢与姬麟所在的地方，将这片若干年后将会化为孕育生命的星辰的地方，化作了闪耀着奇迹与不可思议的群星之海。连太阳的光辉都为之黯然，一切杀伤生命的因子都被隔断，立身这片群星之海中，令人仿佛身在亿万年之后生灵繁荣璀璨的大地之上。
“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就由大家一起背负。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人类渺小而又卑微，又总是重复着过去的错误而不知改变，无法信任他人，不断伤害着拒绝着别人，却又渴望着被人接纳与理解。如此可笑，如此愚蠢，如此矛盾。即使可笑，即使愚蠢，即使矛盾，又能因那一点一点微茫而渺小的愿望而联结在一起，因内心的祈愿而到达不可思议的彼方。所谓人类，就算零落污泥之中，也会挣扎着用梦想之翼向着苍穹翱翔啊。”赤鸢的声音温柔而又自豪，话语间带着人类的骄傲，与发自内心的慨叹。“多么美丽啊。”
赤鸢注视着在星光之下挣扎的姬麟，沁人心脾的微笑之中带了一丝淡淡的冷冽，一眼望去，就如同在仲夏夜梦中突至的霜雪，令整个世界都变得肃然冷寂了几分。
“从当下追溯到星辰的起源，收集了那无数微小却又真切的心愿，跨越这无比漫长的时光。每一道星光都由人的希望与祈愿凝结而成，闪烁的繁星即为人类梦想之证明。此处即为人类梦想编织的群星之海。恶之灵魂啊，在这人类希冀的理想乡中永眠吧！”
死神的呼吸压迫着姬麟，虽然这具身体已然崩坏，然而冷气透入胸腔的触感仍然刺激着它的感受器官，危机的逼近，让它激发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律者的权能在它的能力范围内被催动到极限，想要反抗即将到来的毁灭。
然而，毫无意义。跃动的星光如此柔和，却又如狂暴的怒涛一般，所有的抵抗都被光芒所充盈，继而破灭。就算是毁灭，也要让道；就算是死亡，也别挡路。此刻，这份属于人类的意志与骄傲，不容践踏，不容抗拒。
被闪耀的洪流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贯穿，姬麟发出了痛苦的惨叫，黑雾一点一点散去，露出她伤痕累累似乎饱受折磨的肌肤。她的躯体一点点化为闪光的粉尘，又好似化为星光中的一缕，一点点散去。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赤鸢，仿佛要洞彻眼前这个幻梦一般的女人的内心。直到躯体再也不能维系，姬麟发出了最后的笑声：“比谁都冷漠，却又比谁都怜悯；比谁都温柔，却又比谁都无情。你们，啊……还真是，爱开玩笑呢！”断断续续的声音，彻底消散无踪，再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最后的那个灵魂，究竟是黑姬麟，还是姬麟本人呢？无人能够知晓，也没有探明的价值，赤鸢自己也没有深究的愿望。一切，都埋葬在这片永远不为人知的圣痕空间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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